歐盟高峰會對臺灣的民主啟示/臺大哲學系主任苑舉正教授 @ 法意PHIGROUP

2012僅此一場索羅斯哲學演講，就在2012/09/01（六），敬邀您的參加！

6月28、29日兩天，歐盟27成員國已經依照原訂計畫，在總部布魯塞爾舉辦高峰會。這場高峰會已經結束，但本次會議在會前、會中與會後的歷程，處處顯現歐盟民主制度的三大價值（理想、善意與信賴），值得讓我們遠在太平洋西岸的臺灣民主作參考。

這是一場不同於往常的高峰會。長達兩年多的「歐債風暴」，已經使得歐元崩解的消息甚囂塵上，引發各界對於本次高峰會結果的各式揣測，增添與會者不少壓力。會前消息滿天亂飛，多為負面。德國總理梅克爾在會前多次拒絕發行歐元債券的強硬言論，讓法國新上任的奧蘭德總統高呼「發展第一，樽節其次」。西班牙與義大利的總理在峰會前同時表示，兩國國債殖利率已經到達無法承受的境地。下一任主席國，賽浦路斯正巧也在會前提出申請，成為歐元區第五個接受抒困的國家。在歐洲地區之外，就更別說美國經濟學家幾乎集體對於歐元區經濟看衰的言論。一時之間，歐元危機，益形加劇，想憑藉一次高峰會解決所有問題，似乎是難上加難。

困難的局面，早在10天前的G20高峰會中開始。當時與會的非歐盟國家，一致認為，歐盟解決問題的機制太慢，導致市場投機心理與日遽增，對於世界經濟秩序，頻添變數。當時，歐盟執委會主席巴洛索高調回應，直言歐盟不是來墨西哥聽訓的，因為歐盟是一個民主國家的聯盟，需要時間討論，達成解決問題的共識與方式。一時之間，氣氛急凍，但與會人是均對於以民主解決問題的「理想方式」，捏一把冷汗。

高峰會召開之前，歐盟委員會主席范龍佩提出「經濟貨幣聯盟」(EMU)計畫，作為峰會討論綱要。為歐元區的財經整合，這份綱要分為財政、資產、經濟與政治四大項目。28日的會議從下午四時開始，到晚餐後，於十點半舉行記者會。在記者會中，范龍佩以沈穩的口氣，說出峰會初步討論結果，多以長期規劃為主，還將提撥1200億歐元，作為經濟發展與創造就業之用。當時，一名法國記者旋即發問，質疑為何不見短期措施？只見范龍佩不疾不徐地回答道，還在討論中，接著宣告記者會結束，與會者莫不感到憂心忡忡。

不料，記者會結束後，歐盟領袖並未休息，反而通宵達旦，徹夜討論。當凌晨四點回到記者會現場時，主席范龍佩面帶微笑，宣布短期措施要點有三：第一、將銀行債務與國家債務脫勾，並且可以由歐洲中央銀行直接挹注資金給予需要救助國的銀行。第二、儘速組成監督機構，針對歐元區各國銀行進行考核，決定是否挹注資金。第三、錢由「歐洲財務穩定設施」(EFSF)支出，待「歐洲穩定機制」(ESM)成立後，改由該機制取代金援的任務。最重要的是，在挹注資金中，歐洲中央銀行對於受援助銀行不會提出優先債權，以確保私人投資者的債權。

范龍佩一說出這三點，當時開盤到一半的亞洲股市，紛紛在十點四十分開始上漲，市場一片利多解讀，均認為峰會的短期策略奏效。接下來陸續在歐洲與美開盤的市場中，均呈現上漲趨勢，普遍認為，峰會成功。

當天上午，不眠不休的歐盟領袖們又回到議場，就總結內容進行討論。下午，主席范龍佩作總結報告時，有一名德國記者發問，強烈質疑，這次峰會是否是梅克爾總理的全面潰敗？范龍佩則從容回答道，資金挹注銀行是在有監督機制下進行的，並非任意救助。同時，本次峰會中所有參與者均一致體認，責任與團結是解決歐元區目前所面對的最大危機。在這個充滿善意的體認中，沒有贏家或輸家，因為大家是一體的。此言一出，不見反對意見，旋為本次峰會定調。

峰會後，梅克爾立即兼程趕回柏林，向國會報告此案。德國國會立即以行動信賴她的決定，在491票支持與111票反對的結果下，通過了這項建議。起初，媒體評論均認為，梅克爾受到多國的壓力，放棄她原先所堅持不直接金援銀行的立場，所以是最大輸家。但是，在歷經一個週末的反思後，德國各大媒體紛紛表示，事實上，就實際所獲得的利益而言，梅克爾可能是最大贏家。雖然梅克爾確實為了歐洲經濟的穩定作了極大的讓步，但是成功地設置歐洲銀行監督機制，等於是把所有的歐洲銀行都納入位在德國法蘭克福歐洲中央銀行的管控之下；最重要的是，這些銀行中，也包含一直對於主權極為敏感的法國銀行。為此，梅克爾的高峰會行，被英國媒體稱為「面具下的勝利」(victory in disguise)。

歐盟這次高峰會，可以說是自歐盟成立以來，最具有關鍵意義的歷史里程碑。雖然說，在解除危機上的成效究竟如何，仍須觀察，但在朝向政經整合上，確實是跨出一大步。對於我們也在落實民主價值的臺灣而言，本次峰會著實為我們展示了民主政治的三大價值：民主理想、善意與信賴。在峰會前，歐盟即以民主理想為訴求。在會中，所有與會元首均就各自利益發言，但在對外發表言論時，則口徑一致，善意地接受歐盟主席代表發言。在會後，做出承諾的德國立即尋求國會信賴，同時德國媒體也在沈澱一個週末後，以反思的態度，肯定總理所作的讓步。

當然，民主的熙熙攘攘不會就此落幕。芬蘭與荷蘭就對於以「穩定機制」的錢，採彈性方式購買主權債券，不表認同。德國憲法法院依然會就「穩定機制」是否違憲，針對梅克爾的決議提出進一步的質疑。問題還在，但民主的可貴之處，正在於透過理想、善意與信賴這三項基本價值，持續面對它們。我想，這三項民主價值的展示，或許也為我們臺灣這個「民主新生」提供一個思考的方向。雖然在發展民主的過程中，國人一直有「跌跌撞撞」的感覺，但是對於理想、善意與信賴的學習，是我們從歐盟高峰會結束後所應當體認的民主價值。

苑舉正，精通中、英、法語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國立台大哲學系系主任教授

專長為：科學哲學、科學方法論、社會科學哲學、政治哲學。對索羅斯的老師卡爾波普哲學有深厚的研究。

教育部顧問室擔任通識教育中綱計畫協同主持人

臺灣哲學學會副會長、臺灣科技與社會學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