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大家為美國初選勝利正式成為共和黨候選人的川普之言論感到憂愁不已的時候，號稱「菲律賓川普」的總統候選人杜特蒂，已經在5月9日以大幅度的支持率遙遙領先其他3位候選人，成為下任菲律賓總統，即將展開6年任期，不得連選連任。
許多住在菲律賓以外的人士，對於杜特蒂的勝選感到不解；認為一位信口開河、放蕩不羈的候選人，全身充滿了流氓味，又經常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的人怎麽能夠單靠民粹思想當選呢？而且當選的這個國家是高達1億人口的國家，也是東南亞國家中非常重要的菲律賓。
擔任菲律賓的總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經常都會假設民主政治是理性的。也因為這個假設，所以會認為不理性的人怎麽會受大家青睞呢？其實這個假設包含了兩方面的誤解：
第一，民主根本就不是訴求多數人理性的政治，而是鼓勵多數人情緒的活動；只要情緒鼓動得當，抓到濫情的脈動，在累積人氣的投票日，大家去投票的心情就完全像是參加嘉年華會的感覺一般，興高采烈地投下了聖神的一票。至於投票後能否兌現政治支票，就看當選人的表現，而往往結果都是令人失望的。
第二，民粹不是單純的嘩眾取寵，而是精準的掌握民心。菲律賓在現任總統阿奎諾的6年治理中，以6%的GDP成長傲視許多東南亞國家，並且成為外國人投資的最愛。就業的情況也有大幅度的改善，尤其是配合先天樂觀的性格與說英語的環境，在這兩種優勢之下，菲律賓已經成為處理全球客戶投訴的主要國家，有許多大公司的客訴系統經常都是設在菲律賓的。
在這麽好的經濟表現之下，菲律賓人還有什麽不滿呢？還需要讓充滿演藝精神的候選人，讓他當選總統，並且因為他的鼓舞而興奮起來呢？有的，除了經濟發展之外，那就是社會治安與政治貪污。菲律賓的治安之差可說已經到了每日的夢靨；有錢人的房牆越蓋越高，卻不能在這個充滿槍支的國家中避開綁票索金的威脅，政治的貪污更是菲律賓人心中的痛。
從1986年以來，在菲律賓掀起大幅度的人民力量革命，推翻了原有的獨裁者馬可斯總統之後的艾奎諾家族連續執政，除了少數例外之外，大多數都是家族成員。在這麽長期的人民力量革命後所出現的政治結構，貪污的現象不但沒有獲得改善，而只有越來越嚴重的現象。就連這次選舉中，杜特蒂所面對的競爭對手，另外三位都與現任總統小埃奎諾有或多或少的家庭關係。
厭倦社會治安不佳，與長期政治貪污的菲律賓人很自然的把目光轉向這位不曾任職中央，卻在南方治安最差的島嶼民答那峨島的達沃市任職市長的杜特蒂身上。這位老兄治理達沃市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採取嚴刑峻法，强調治亂世要用重典，大開殺戒。
結果居然出人意料，原來治安奇差無比的達沃市在杜特蒂的強腕治理下，居然煥然一新。有的人甚至把達沃市描述得像新加坡一樣，既乾淨又安全，而且行政又高效率。這下不得了，原來天性就非常囂張的杜特蒂開始想要選總統，而他所用的策略就是大聲地說出人民想聽的話，簡單來講就是嘩眾取寵。
他强調要修憲，將資源移向馬尼拉以外的地區；他說要擺脫美國，並中國在南海的問題上進行協商；他說教宗沒有什麽價值，也沒有什麽高尚的出生，來不來菲律賓訪問其實不重要；他甚至得意洋洋地與粉絲直接接吻，强調自己是有床上功夫的男子漢。
這些話為他贏得了「菲律賓川普」的稱謂，大大提高了知名度，卻也帶來了極為負面的形象。可是聰明的杜特蒂每逢形象負面、支持率稍微下降的時候，他立即拿出打擊犯罪的鐵漢形象，顯露他的强硬本色，讓菲律賓人為之傾倒，高票將此人送入總統府。
我們可以瞭解，民主制度要的可能不是選賢舉能，而是政治技術。這是一種懂得如何操作選民的技術。這種技術的應用首先需要觀察，看出人民的需要，尤其看出人民的需要不完全是經濟發展，而是望治心切。其次是語言的運用上，不但要能夠深入人心，也要不流俗套，還要突破道德上的拘謹，能夠讓選民有耳目一新的感覺。最後是堅持人心本位──民眾的心如流水，但是參與選舉的人一定要能看得出流水的方向，也就是說話的方向。
這三者觀察入微，語言表達以人民心裡的方向為主，不但使得杜特蒂異軍突起，也能夠將一般大家估計平淡無奇的民主選舉，在菲律賓出現像嘉年華會一樣的高潮。
現在選舉結束了，杜特蒂當選了菲律賓新的總統。那麽我們必須問，當舞會結束後誰來買單以及收拾殘局呢？我想這正是目前杜特蒂需要頭痛的問題。
苑舉正簡介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曾兼任台大哲學系系主任。精通中、英、法語，台灣哲學學會副會長。1981年畢業於台灣東海大學政治系，1983年赴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院攻讀哲學，獲得哲學學士（1984年）、哲學碩士（1988）以及哲學博士（1995）學位。
目前出版中英文研究論文40餘篇，專長為：科學哲學、科學方法論、社會科學哲學、政治哲學，對索羅斯的老師卡爾波普哲學有深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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